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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弹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八点五十分。那个时候，我刚刚做完作为家庭作业的枯燥文学欣赏报告。正准备收起文件袋享受私人时间的时候，那杀千刀的电话就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就好像预先埋伏好跳出来一样。
我的内心深处自然是像被上了发条一样，“咔擦”一声响。因为这既不是我的家庭电话也不是我的移动电话，这是只属于我和银弹之间的专属联络器的响声。一般这个东西响起的时候，基本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我掏出那个状如普通对讲机的黑色通讯装置，按下了接听键：
“雾野，现在立刻看窗外。今天的气氛给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一接听，就听到了银弹有点急促的呼声。但是我却被他搞迷糊了。
“看什么？窗外？”
“今晚周边的灵力有些凝滞而且迟缓，这说明城市之中很可能发生了什么异变。”
“你在开玩笑。”我直截了当地说道。
没错，的确风铃和银弹都属于能够使用特殊能力的存在，也是有一种“灵力论”的说法，说当某地出现了某些灵力强大的物体时，会导致周边灵力的运转异常。普通人不会有所察觉，但是魔术师却可以对此作出感应。但是现在大多人都相信这种理论是无稽之谈了，即使世界上存在着尚未认知的不可思议之事，能够导致周边灵力运转异常的东西却少而少之。单以魔术师的层面来说，几乎谁也没有见过有什么东西能够单单是存在着就能使周边状况大大改变的物体来。
“没开玩笑。”银弹斩钉截铁地回答。“确实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城市里，它就像是一个能够吸引物体的磁场一样，诱导着周边的一切去接近并聚集。虎视眈眈的蟹就是这么用巨螯抓捕猎物的。所以我们必须得弄清楚这是什么。现在立刻出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知道了，那么……”我刚想进一步了解更多的事情的时候，银弹就立即单方面结束了通讯。我迅速瞥向窗外，在我的房间窗户外面，一直将视野延伸出去，可以看到一座高塔。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公园的瞭望塔，随着公园的废弃，这座瞭望塔也被别人遗忘。我戴上眼镜凝神观望了一会，那塔内似乎闪着若有若无的信号。那正是我一直以来和银弹约定的地点。
我不再多想，抓起沙发上的背包。扎好高帮鞋的鞋带，匆匆忙忙冲下楼去。
确实有什么东西存在于这个城市之中……
就像是虎视眈眈的蟹一样，巧妙地隐藏自己，然后把诱导而来的对手紧拥在双钳之下 ……
而且力量还相当强大，能够影响周围的环境……
综合分析得到的现象，我能想到的唯一的一条信息，就是魔术术式。
而且还是规模相当庞大的魔术术式。
风铃曾经跟我说过，古时候一些天赋异禀的魔术师可以把多种术法进行修整和编订，创作出一系列的魔术术式。其特点在于规模大，范围广，而且难度极高。一旦是用于邪路的魔术术式，成功施展的话，可以说相当危险。
跨上我的山地车一路狂骑，来到了废弃公园的大门边。二话不说扑上了废弃的生锈铁门，翻了过来。之后，我踩着从丛生的杂草一路穿行到瞭望塔，踏上了吱呀直响的阶梯。到了顶层，银弹正在顶层不知道在凝神观察什么。
“太慢了。”
“抱歉，我已经是拼尽最大速度骑过来了。”
说过几句抱歉的话以后，我想我是时候把我推测的想法输出来了。
“这么大的影响范围，莫非不是魔术术式？”
“只能这么想了。”银弹叹了口气，“但是太蹊跷了，这个城市至少有我和风铃两个人看管着。什么人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布下规模这么大的魔术术式？”
听了这句话我实在想笑，因为在我的观感里，风铃强大可靠但是经验不足。银弹到昨天为止，还只是一个窝在阴暗房间办公桌里的颓废大叔。这样的组合，如果真有有心之人想要为难，确实没有什么难度。
“先找到再说吧。”
我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搭上了瞭望台的扶栏。推了推眼镜，开始在对原处浸染在霓虹灯海中的城市进行紧张的搜索。
这就是我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却被银弹和风铃这两个特殊之人器重的原因。那就是我拥有一双特殊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有一个特殊的名字，“溯回亡灵眼”，但是后来风铃表示这个名字听了实在让人别扭。仿佛是初中小孩信口编出来的网络小说里的招式，我才不得不舍弃这个称呼。
这双眼睛是我的眼睛，但同时又不是我的眼睛。我作为人类的肉眼早在那次火灾之后就和我旧的肉体一起被销毁殆尽。我现在的这双眼睛与其说是眼睛，更不如说是暂时借给我的一个高级精密仪器。提供视觉只是它其中的一个小小的功能，实际上，它更像是某种魔术层面上的精密雷达。对于魔术术式的反应，这双眼睛有一种异乎寻常的透析功能。只有获得了足够宽阔的视野，我就可以通过观察，找出即使是一丝一毫的魔术上的端倪。
尽管我们的城市很大，但是这样庞大的魔术术式，就好比景观湖水中突然盘旋着一只水怪一样。只要它肯露头，揪出来并非是很大的问题。
在这样高度的瞭望塔上，能够获得相当一部分的视野。周边大部分的街道都可以尽收眼底，那些曲折小巷纵横交错，没有繁华大街上的灯光。它们构成了这个城市昏暗的一面，然而，即使是晚上也灯火通明的商业街，交通道。他们像是篝火燃烧的部分，极力地释放着浅薄的欲望和浮躁的无知。以市中心的高亮光为中心，周边的住宅区则逐渐熄灯入睡。整体看起来，城市如同即将湮灭的宇宙，黑暗和黑暗只包裹着中间的那一朵星团。
然而，在楼栋与大厦的边框和骨架之中，在地铁和城际列车的线路当中，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以及公路当中，这些宛如城市的血管和脉络的管道上，浮着肉眼所不能直接确认的某种东西。但是魔术师可以感觉到它们的存在，那就是大概被称为灵力的东西。我是无法感知到的，但是我的眼睛将它加以具象化，使它在我的视野中成为可视的紫色轨迹。我追寻着这些紫色的轨迹，来试图找出灵能的异常。其原理可能类似于工程师照着图纸去修改电路，也可能完全就是两回事。总之我们都像是拿着葫芦的图样一般地去调试，找到某些线索。
那些紫色的轨迹，遵循着某种规律。在一定程度内规律地运转，逐条街道排查过后之后，那些原本规规矩矩的线路开始出现了紊乱和停滞。再经过多次的反复排查推测，我心里大概有了数。
“走吧，银弹。我想我们该知道我们应该去哪里了。”
灵力异常的地方就大概分布在风铃所在学校的周边一带，这还真有点讽刺意味了。一位魔术世家大小姐的眼皮底下竟然大喇喇地被施加了这样大动静的术式却不被察觉，不知道风铃听了之后该作何感想。银弹的机车就停在楼下瞭望台处，坐在机车后座，由银弹载着，我们前往可能具有异常的那一带街区。而我宝贵的山地车，则暂时被我狠心丢在公园附近锁着。等我一早忙完取回。
离开了瞭望塔之后，由于主观意愿上不再需要眼睛。所以我眼前所能看到的紫色注释也都消失不见了，但是当我还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将再次出现。
车子开到距离风铃学校还有一条街的时候，银弹停下了车子。摘下头盔挂在车把上，我也随着下车，银弹说道：
“到这里为止，走着过去吧。”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于是我们漫步在将近晚上十点的大街上，附近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加班晚归的上班族，接班喝酒的中年大叔，以及放学迟归的不良学生不良少女等等。他们一如既往地过着他们自认为和平却又无聊透顶的生活，我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既不知道魔术术式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危险性未知的魔术术式掌控之下。这让我一时之间思维产生了错愕……
或许，在他们的视觉里看来。我们现在做的才是奇怪的事，因为这世界在他们眼睛里都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了，现在或许可能是一个平凡的九点多钟，过几十分钟后，将迎来的也不外乎只是平凡的十点多钟。所谓魔术术式对他们来说无所谓，而在专心寻找什么的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精神病吧。
一时之间，我被街上一如既往的和平蒙住了眼睛。尽管知道这里可能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可是我有些不知所措。这种情况下，即使知道魔术术式的所在，我们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回收吧。
“喏，雾野，前面有家便利店啊。我去买点养乐多，你要不要。”银弹忽而转过头来，对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任何一个寻找魔术术式的相关人员在工作途中去便利店买养乐多都算不上什么正当之举。但是同样地，又没有明确的法令条文规定魔术师不准在工作期间在便利店购物的规定，况且，就连银弹那家伙是不是魔术师都有待商榷，我想我还是少管些闲事罢了，于是索性跟随他的脚步，走近了不远一家的7-11.
银弹大概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从冰箱里拿了一排养乐多，从冷藏柜中取出一个三明治，最后想了想，又从货架上拿下一盒口香糖。店内没什么客人，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正在柜台，神情有些落寞。
银弹拿着他挑选的东西结账，店员则面无表情地开始给他扫码，报价，付钱，银弹也规规矩矩掏出钱包付了钱，那好塑料袋，差不多快要离开的时候，银弹忽然问道：
“漂亮的小姐，冒昧地问一句，最近这一带有发生什么事故或者自杀事件吗？”
灵力异变，或者是居心叵测的魔术术式的发动，往往可以带了人员的伤亡。
店员小姐淡淡地看了银弹一眼，在确定了这只是一个面相缺德的猥琐大叔大概不是什么搭讪的变态以后，缓缓回答：
“是有的，前几天，在不远的交通路口处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我正好在途中目击，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是什么样的交通事故呢？”
“谁知道，他们说大概是司机酒驾吧。撞到了信号灯上，车头都凹陷了。造成了不小的骚动呢，死了人。最近大家一直都在谈论的，路口的红绿灯也是坏的。你没注意吗？”
“噢？”银弹露出了惊讶地表情，继而转向我，“雾野？刚才街头有一个被撞得变形的信号灯吗？”
“有啊，被撞得厉害呢。我每天都经过这里，所以没感到很惊讶。就没体现你。”
“原来是这样…………”银弹摆出了一脸“我刚刚怎么没看到”的表情。
“都有什么人死了呢？”虽然交易已经完成，购物袋也提在手里了，但是银弹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司机肯定是活不成了，好像……车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吧。高中生的样子，可怜呢。”
“听起来真让人遗憾。”
银弹摇头晃脑，吊儿郎当地提着购物袋，向外面走去。我紧几步追赶他问道，“喂，弄明白了什么？”
“雾野啊，如你所闻，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一起异常的交通事故呢。”
“交通事故是每天常有的，据不完全统计吧，在车流量旺盛的季度，大小型的交通事故全国一天怎么着也得有十几起。”
“如果是一辆车直愣愣地往信号灯上撞呢？”
“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雾野，发生在其他地方，那它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这里是魔术术式可能存在的容疑处，那么发生了什么，可就值得耐人寻味了。”
“不至于有叫人专门出车祸的魔术术式吧。”
“你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雾野，自从我在你这么大年纪接触魔术以来。我就开始相信世上一定有荒谬无理之事和不可思议之事。”他顿了顿说道，“最近我现在无聊，在窝在沙发里无事可做的时候，我开始观看一些优秀的动漫作品，其中一部动漫更加使我相信这一点了。”
我差点没叫他这一句一本正经的话气晕，翻译过来，明明就是闲来无事的他也开始变成了一个成天观看少女动画的宅男罢了吧。
“唔，那么引发你深思的这部优秀作品是什么呢？《魔法少女奈叶》？”我揶揄道。
“是《**》。”他说，“你想想看，假如某个人拥有**的话。他因为仇恨一个人而把那个人的姓名记录在笔记本上，并且命令那个人因车祸身亡的话。这次事故并非不可解释的。也许导致这次车祸事故的正是某个人的恨意和怨念呢。”
“恕我直言，银弹。你的这番话在我听了完全是无稽之谈，是一个中年大叔看了奇怪的动漫之后发表的奇怪言论，是中二病，是胡思乱想。”我生气道，“你仅仅是听了一个便利店店员的一面之词罢了，居然由此出发联系到自身最近看到的动漫上去了，你这样做出的推断，能有多少准确性呢？”
“抱歉，雾野，我做这一行的时间可相当不短了。当我听到死者中有一个高中女生的时候，我的潜意识就提醒我必将注意了。”银弹说，“我接触了这么长时间的魔术，然而绝大多数的怪异现象，都是由人心的负面情感引起的。即使不是由人心引起的，人心也一定是占绝大部分的主源。然而，你也恕我直言，在你和风铃这个年纪中的少男少女，感情是最不稳定的。触发的怪异事件也相当之多，相当棘手。”
“你的意思是……”
“既然魔术术式出现在风铃的学校周边，我的思维惯性就让我不得不怀疑是否是某个学生的内心引发了这次的怪异事件。但愿是我多想，但是世界上就不存在任何一片毫无关联的树叶。也许我的推测，在某种程度上直接解明了结局也说不定。”
他默默地从便利店袋子中掏出两罐养乐多，抛给我一个。他自己也打开盖子，继续说道：
“所以，我的建议是，一会我们不妨先嵌入到森林的学校里看看。如果我的担忧没错的话，那也许是某个学生引起的术式没准正在学校里的某处呢。”
他说的的确有理有据，让我一时间差点就表示赞同了。但是突然之间，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弦外之音，于是不满地抗议道：
“银弹，难道你在怀疑风铃吗？刚才那番推论，你可没有把风铃也刻意排除在外。”
“别冲动嘛，雾野。我这是合理的论断罢了，”银弹笑了，“谁也不要轻易相信，保持怀疑。哪怕是暂时联手的同伴也一样，在这件事情中，风铃作为一个颇有实力的魔术师，确实也很值得我怀疑。”
“我就是受不了你这样的行事作风……”我嘟囔了一句，“在你眼里不存在任何同伴的羁绊或者信赖关系，简直是野狼理论……”
“有吐槽我的时间，不如一口气把手中的养乐多喝完。”
“有道理……”
我翻了翻白眼，懒得再与他多做计较。
接下来的大约三十分钟里，我们一直保持原地待机不动。但是看起来却战果颇丰，银弹一个人独吞了商店里买来的三明治，我们二人则分喝了整整一板的养乐多（貌似银弹比我多喝一瓶）。以至于最后居然悠闲地嚼起了口香糖来。话题也从东南扯到西北，仿佛我们彻底忘了我们是干啥来的。
“雾野，讲道理。让你形容一下风铃这姑娘，你该作何形容。”银弹手拿养乐多空瓶，虽未喝酒，却仿佛醉醺醺地跟我扯起了有的没的。
我自是不吃他这一套，板着脸没有说话，于是银弹便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不理我。可是你的眼神却出卖了一切。”银弹笑了，“这姑娘聪颖灵秀，轻盈飘逸。有少见的仙气，和你年纪又相仿，我就不信雾野你没有点爱慕之情。”
“这貌似可不是大叔你应当操心的事。”
“哈哈，其实你如果想追她却也容易得很。听我传授你几招，简单实用，保证手到擒来……唔啊呸……”
他刚说完，我就对着他的胡茬下巴狠狠来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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